参战双方
公元534年(北魏孝武帝永熙三年),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两魏实权分别落入丞相、鲜卑化的汉人高欢和鲜卑人宇文泰手里,君主不过是傀儡而已。两魏以黄河为界,东魏以邺(今河北临漳西南)为都,占有函谷关以东原北魏的大部分地区;西魏以长安 (今陕西西安市)为都,占有原北魏的关中一带。两魏彼此对立,后又分别为齐、周所代,最后齐为周所灭,山西始终是首当其冲的争战之地。
参战人物
高欢仗恃地广人众、粮足马肥的战略优势,欲一举荡平西魏;宇文泰则尽管僻处关西,人稀兵少,粮秣匮乏,却励精图治,特别是注意一个个战役胜利的积累,信心和实力与日俱增。公元534年,西魏骁将杨檦东渡黄河,巧计攻占了东魏的邵郡(今山西垣曲故城),进入河东(今山西南部地区)。从此,两魏互为依托的关河天险为西魏所独有。这种历史现象颇似前此战国时代秦据有魏的安邑(今夏县西北)而对秦、魏的盛衰存亡攸关一样,如今之于两魏同样是盛衰存亡所系。正因为如此,河东遂成为两魏之间殊死斗争的焦点。
战争经过
公元538年(西魏文帝大统四年,东魏孝静帝元象元年),西魏东道行台王思政以玉壁 (今山西稷山西南)地处险要,上书请筑城并由河南的恒农(今河南灵宝)移镇玉壁,西魏当局欣然照准,并对王思政“诏加都督汾(治今山西汾阳)、晋(治今山西临汾市)、并州(治今山西太原市)诸军事”。王思政何以请筑城玉壁与移镇玉壁?西魏当局又何以大加赞赏和支持呢?只消看看这个要塞所处的地理形势,就可知其原因:玉壁地当今稷山县西南六公里,坐落于汾河下游与涑水河分水岭峨嵋原北缘。峨嵋原即地理学上所谓“峨嵋台地”,地处北纬34°52',至35°36',东经110°20',至111°20',之间运城盆地中部,面积6000平方公里,周300公里,台地略呈棱形,海拔在400米以上,北界汾河谷地,西界黄河峡谷,东、南为涑水河所环绕。台地边缘受流水侵蚀和河流冲刷,形成陡峻的黄土断崖和冲沟,沿河断崖大多在50米以上,整个台地犹如一巨大黄土城堡。台地中央更有两座超过千米的孤峰山和稷王山,东西相对,宛若台地的两只眼睛。占据峨嵋原,东南可控制涑水河谷的南北孔道,西北则可控制汾河河谷东西孔道,进可长驱突击,退可守险无虞,古来构成西南拱卫长安、东北屏翰晋阳的地理形势。同时,台地地处暖温带,气候温和,土地肥沃,盛产粮麻,向为民给军需的理想所在。所以谁占有峨嵋原,谁就取得了战略主动。如今西魏既进入河东,如欲站住脚进而巩固和发展,则必须守住峨嵋原——此正是西魏筑城玉壁移镇玉壁的原因;而河东是二魏角逐中东魏的要害,亦其“软腹部”,高欢前对西魏涉足河东早已如坐针毡,今对其筑城玉壁自然更如鲠骨在喉——此正是高欢为拔除玉壁不惜以赌国运的原因。
两魏玉壁之战,先后凡两次,都是东魏攻打西魏的要塞玉壁引发的。东魏军皆由大丞相高欢亲自统率;西魏军首次由东道行台王思政为主将,第二次由晋州刺史韦孝宽为主将。首次玉壁之战发生于公元542年(西魏大统八年,东魏孝静帝兴和元年)初冬。高欢由晋阳麾军沿汾河谷道南下,至绛州(今山西新绛)折西,军势浩大,号称“连营四十里”。高欢兵临城下,软硬兼施,先以授并州刺史劝降,王思政不受;高欢遂围玉壁,连续攻打9日不下,天逢大雪,城外野战,士卒饥冻,死伤惨重,无奈撤军。
公元546年(西魏大统十二年,东魏孝静帝武定四年),高欢倾山东之众西伐,志图关中,玉壁首当其冲。他连营数十里,直逼玉壁城下。当时城内士兵戴铁面防范;高欢使神箭手元盗(一作“元溢”)射之,每中其目。城外在城南起土山,欲居高临下攻城;土山对面,城上原有两座敌楼,韦孝宽边于楼上缚木相接,高逾土山,边广积战具以待。高欢使人向城中喊话“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向城接近,同时于城北起土山昼夜攻城;孝宽则沿城挖堑截击地道,并严令战士守堑,城外一旦挖透堑壕,立即擒杀,又于堑外贮积柴火,备足风箱,如有敌蛰伏地道,即鼓风以烟火灼烧。城内无水而汲于汾,高欢使将士移汾改道;孝宽则于城内凿井以对。城外又造攻车,坚固锐利,车之所及,莫不摧毁;城内乃缝布为缦,随车所向而张设,布既悬空中,车竟不能坏。城外缚松香于高竿,灌油加火,欲烧布焚楼;城内则造长柄铁钩,以钩割竿,松麻俱落。城外又于城四面穿地21道,各施梁柱,以油浇灌,放火烧柱,柱折城崩;城内却随崩随竖木栅以阻止。城外攻城之术已尽,城内则无一不识破破除。高欢无奈,使人向韦孝宽喊话,晓以既无救兵,何不投降;韦孝宽答我城池严固,粮秣有余,攻者枉自徒劳,守者逸颐自安,何须驰援?我倒是为贵方广大将士有来无回担忧呢。高欢再使人“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韦孝宽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高欢又将孝宽原在山东的从子押于城下,把刀架到脖颈上,扬言城内再不降,就杀人了;韦孝宽依然不为所动,将士为主将大义凛然所感,莫不有与城共存亡之心。
高欢苦战六旬,将士伤亡病灭十之四五,智力俱困,因而发病,乘夜逃遁,不久忿怨死于晋阳。西魏则嘉韦孝宽守城之功,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至北周保定初年(公元561年),以韦孝宽立勋玉壁,于玉壁置勋州,仍授韦孝宽勋州刺史。
玉壁之战中,从高欢攻城使用的战术到韦孝宽守城使用的战术看,可谓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都达到古来战争中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这或许是古代战争史上一次战役所涉及战术内涵最丰富最齐全的了。
高欢病中由玉壁班师晋阳后,出于兵败后激励将士,使骁将斛律金作《敕勒歌》,这就是那首传诵千古的名篇:“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首描绘北国草原辽阔无垠、气势恢宏的游牧族民歌,借玉壁之战始进入官书而流传下来。
就两魏双方整体国力军力言,东魏占有绝对优势,惟高欢集团:其一,自恃土地辽阔,人众物阜,士马雄盛,盲目轻敌,以至此役临战喊话把即将采取的战术恰恰泄露给敌方。其二,吏治腐败,所谓“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臣下请先除掠夺万民之内贼,再讨外寇,高欢则坚持“诸勋人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当局既是贪婪成性、优游之徒,上下不平,出师无名,军事岂能制胜。其三,战勤工作薄弱,两次玉壁之战,尽管皆冬令野战,攻人之城,首次既“遇大雪,士卒饥冻,多死者”,二次又“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视将士如草芥之师,又岂能制胜!西魏则与东魏相反:首先,尽管在国力军力上处于战略劣势,宇文泰集团却能注意每战必精心策划,集小胜为大胜,实力渐次增强,士气日益提高。其次,吏治比较廉明,军纪比较整肃,正如公元537年(西魏文帝大统三年,东魏孝静帝天平四年),潼关之役宇文泰临战誓师时所说“无贪财以轻敌,无暴民以作威。用命则有赏,不用命则有戮”;再以玉壁之战中几个关键人物为例,主将王思政是个密得30斤黄金而悉数封存上交的人,韦孝宽“沉敏和正,涉猎经史”,“善于抚御,能得人心”,长史裴侠则“躬履素俭,爱民如子,所食唯菽麦盐菜而已……去职之日,一无所取”。所以西魏能以劣势反败为胜,打赢了玉壁之战。
文献记载
玉壁古战场,古来文献曾有概括记载:“玉壁故城,在(稷山)县南十二里。……城周回八十里,四面并临深谷。”据今野外考察知见:玉壁故城遗址位于稷山西南6公里白家庄以北,地理坐标北纬35°34'15",东经110°56'50"。地当战略要冲峨嵋原北缘,北濒汾河,形势突兀。北城垣经汾河冲刷崩塌,大部不存;南部为黄土冲沟切割,南垣破碎,犹有150米墙体保存尚好,底宽11米,高1至3米,夯层10厘米;东、西两面亦为巨大冲沟,流水侵蚀,沟崖崩塌,东城垣犹有30米残存。据遗存宏观复原,玉壁故城大体为当今白家庄以北,西北至荆平造纸厂以北,东北至荆平木螺丝厂以南的范围内,系依自然地形构筑之周约4公里东西稍长略呈“凹”字形的城池。东城墙外沟中犹有当年高欢所挖地道残存;西城墙外有故老习称之“万人坑”,断崖处犹见白骨森列,视之毛骨悚然,为当年高欢攻城将士“死者七万人,聚为一冢”遗骸处;北、西城角犹有烽火台残墩。
从公元534年北魏分裂为东魏和西魏,至公元589年隋统一的约半个世纪中,公元 542年、546年两次东魏一西魏玉壁之战前,在东魏、西魏和南朝三方鼎峙中,东魏在国力军力上均占优势,在实战中互有胜负;玉壁之战后,原来最弱小最贫蹙的西魏,通过两次玉壁之战的胜利,从而在三方角逐中始终占据着战略主动,在历次重大战役中保持不败纪录,国力军力后来居上,直至以其为基础的北周又以北周为基础的隋,终于取得中国古代史上的第二次大统一。由此,可以见出玉壁之战及玉壁要塞在中国古代史上之历史地位和战略地位。